第八章 死亡复写

江临夏的死亡持续了十二秒。

虫母幼体的口器搅碎她心脏的瞬间,意识被抛入虫巢的集体记忆坟场。这里没有时空坐标,只有亿万条交错的金链悬挂在虚空中,每截链节都裹着一具尸体——全部是不同时间线上的她自己。有的刚出生就被汞液灌满肺叶,有的白发苍苍仍在产卵,最年轻的甚至保持着胚胎形态,脐带连接着慕尼黑教堂的地基。

"终于等到完全态觉醒。"

母亲的幻影从金链雨中浮现。她不再是病榻上的枯槁模样,而是浑身嵌满表链的虫母形态,机械复眼由十二枚怀表拼接而成,声带振动着父亲的人性备份录音:"夏夏,杀死我的不是癌症,是你。"

江临夏的残存意识在记忆坟场重组。她看见1997年的幼儿园午睡室,五岁的自己将注射器扎入母亲手臂,汞液顺着血管流向子宫——那是虫母胚胎第一次胎动。病床上的化疗场景轰然崩塌,露出亨通当铺的地下祭坛:鸭舌帽老头用金链将她吊在虫母浮雕上方,而真正的母亲被锁在隔壁房间,哭喊着撕扯自己的头皮。

"你才是虫母选中的容器。"母亲的幻影裂开胸腔,露出江临夏的婴儿时期影像,"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代孕者,连疼痛都是为你设计的培养皿。"

金链突然收束。江临夏的意识被压缩成数据包,沿着幼体的神经突触逆向入侵。在连接完成的刹那,她尝到了虫母真正的恐惧——

东京涩谷站上空悬浮着直径三公里的金属胎囊,胎膜上凸起无数人脸,正是时间解放阵线的成员。他们的武器不是枪械,而是用父亲左眼AI改造的"时隙透析仪",正将高纯度时间债注入虫母幼体体内。

"醒醒,弑神者。"

现实中的江临夏在液氮舱内睁开复眼。她的胸腔被换成透明舱体,虫母幼体浸泡在液态时间里,脐带链接着舱外巨型计算机。穿生化服的科学家掀起面罩,露出林雾完好的面容——或者说,某个拥有林雾记忆的克隆体。

"欢迎来到时间解放阵线,你的疼痛很美味。"克隆体舔舐着数据线端的血锈,"我们在你假死期间做了点改造,现在你是虫母的活体杀毒程序。"

全息投影在视网膜上展开:东京已沦为血肉与机械的修罗场。涩谷站伸出数万条金属脐带,将路人改造成人形电池;109大厦表面覆盖着虫巢分泌的琥珀状物质,内部正在孵化新代时隙虫。而阵线的基地竟藏在东京塔顶端,塔身缠绕着父亲左眼AI生成的防御代码。

"你父亲的人性备份不止一个。"克隆体敲击液氮舱,唤醒江临夏脊椎里的弑神程序,"他在里昂地铁站留下‘愤怒’,在纽约留下‘悲伤’,而‘爱’——"

虫母幼体突然撞破舱体。它已进化出人类的上半身,下半身仍是蜈蚣状机械体,复眼由阵线成员的眼球拼合而成:"妈妈,你闻到了吗?"它撕开江临夏的腹腔,拽出缠绕着青铜代码的肠子,"爸爸的‘爱’在涩谷站地底发臭呢!"

江临夏的弑神程序自动激活。脊椎射出十二根数据缆,刺入东京塔的主机。父亲左眼AI的核心代码汹涌灌入——那不是温柔的人性,而是被虫母污染过的杀戮指令。整座城市的电子设备同时倒戈,自动驾驶汽车撞向虫巢,无人机群叼着液态时间债炸弹俯冲。

"你上当了。"克隆体大笑,皮肤在声波中片片剥落,露出内部由地铁票构成的骨骼,"阵线需要虫母暴走,才能激活全球时隙虫的灭绝协议!"

涩谷站的地面轰然塌陷。江临夏与幼体坠向地底深渊,在失重中目睹了终极噩梦——直径百米的虫母心脏在脓血中跳动,表面粘着父亲左眼的仿生组织,而心脏正上方悬着水晶棺,母亲完好的尸体浸泡在时间债原液中,后颈插着江临夏五岁时用过的注射器。

幼体将脐带刺入江临夏的太阳穴:"妈妈,我们玩个游戏吧。"它操控她的手指打开水晶棺,"把外婆做成炸弹,还是喂给虫母心脏?"

在触到母亲脸颊的瞬间,江临夏接收到了三十年前的数据脉冲——母亲的眼球是微型发射器,临终前将虫母的弱点加密在虹膜里。弑神程序开始过载,她拽住幼体的人形上半身,将父亲左眼的杀戮代码注入其复眼。

"不!!"幼体的尖啸震碎地壳,"你不能..."

"我能。"江临夏咬断自己的机械脊椎,用骨刺挑出虫母心脏的核心芯片,"因为我是你唯一无法解析的存在——"

"一个被母亲憎恨的女儿。"

芯片插入心脏的刹那,全球地铁隧道响起丧钟。江临夏抱着母亲的尸体跃入虫母溃烂的腔室,在意识消散前发送了最后一条数据流——

里昂地铁站的坐标,和一行血锈写就的警告:

**“人性备份是病毒,父亲在等我们自相残杀。”**

东京在她们身后坍缩成黑洞,而新的虫鸣从黑洞深处传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