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铺的霓虹灯牌在暴雨中奄奄一息。
“亨通典当”四个字只剩“亨”和“当”还在抽搐般闪烁,雨水顺着龟裂的灯管灌进二楼排水口,在江临夏脚边汇成一条裹着铜锈的溪流。三天前她来这里时,排水口还挂着房东催缴电费的警告单,此刻那张纸却像被时间蛀空的蝉蜕,轻轻一碰就碎成粉末。
橱窗里所有抵押品都蒙上了诡异的包浆。
翡翠镯子内圈渗出铁水,金条表面凸起血管状的纹路,最骇人的是那台老式留声机——黄铜喇叭口垂落一绺人类头发,随唱片旋转哼着走调的《夜来香》。江临夏腕骨下的金链突然暴起,蛇一般绞紧小臂,仿佛在警告她逃离。
柜台后的摇椅空着,鸭舌帽老头常抽的旱烟杆斜插在算盘上,烟灰缸里积了厚厚一层金属碎屑。她凑近细看,呼吸骤停:那些根本不是烟灰,而是被绞碎的齿轮零件,其中一片还粘着带指纹的皮肤组织。
“有人吗?”她叩响柜台玻璃,声音被雨声吞没。
二楼突然传来重物拖拽的闷响。
江临夏摸向腰间的水果刀——这是第九次循环结束后唯一能带出便利店的东西——刀柄已经和她的掌纹长在一起。顺着咯吱作响的木梯向上爬时,她发现台阶木质正在发生倒逆性腐败:新砍伐的松脂味从顶层涌下,而脚下的木板却迅速枯朽成粉末,仿佛有两只相反的时针在撕扯这栋建筑。
阁楼的门缝渗出血色微光。
推开门的刹那,金链从她皮下破体而出,在空中绷成一张弓弦。三十平米的空间内堆满挂钟,所有钟摆都静止在9点47分,镜面表盘上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,而是那个便利店店员破碎的倒影。他心口的齿轮正在各个钟表间转移,每次跳动都溅起汞珠般的银色液体。
“抵押物编号SZ-2046,当期30天,月息15%……”
嘶哑的女声从挂钟深处传来,江临夏猛地转身。墙角那面落地镜中坐着个穿旗袍的女人,梳油头的店员被金链钉在镜面上,胸口齿轮与镜中女人的机械义眼通过光纤相连。每抽动一次光纤,店员太阳穴就浮现一行俄文刻痕——和江临夏腕表背后的铭文一模一样。
“你是当铺的新掌柜?”江临夏将水果刀抵住镜面。
镜中女人用义眼扫描她的金链,忽然轻笑:“你就是那个被植入‘时隙虫’的倒霉蛋?真可怜,连自己抵押了什么都不知道。”她弹指敲了敲镜面,店员心口的齿轮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——
是江临夏自己。
准确地说,是去年冬天在当铺签合同的她。视频中的自己正用钢笔划开虎口,将一滴血珠喂进老头的烟杆。老头身后的阴影里,墨绿帽衫男人正在将金链缝进一副人类骨架,骨架右手的劳力士腕表还在滴血。
“时间典当行规第一条。”镜中女人舔掉光纤末梢的汞液,“抵押记忆的人,连疼痛都会变成赝品。”
柜员的鲸鱼纹身突然游动起来,穿透镜面咬住江临夏的金链。剧痛中,她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当铺场景里重复典当动作:抵押初恋换车祸重生,质押母亲临终遗言获取三天寿命,最后一次是她颤抖着签下“自愿出让时间感知力”的瞬间——合同角落盖着齿轮形状的钢印,和凶手袖口的表链纹路完全相同。
阁楼所有挂钟突然同时炸裂。
江临夏在镜片雨中摸到那枚锈链扣,狠狠刺向光纤连接处。女人尖叫着融化成一滩铬银色液体,店员胸口的齿轮应声弹出,滚到她脚边裂成两半。
半枚齿轮内侧,藏着她母亲葬礼上消失的遗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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