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倒流十二秒

江临夏蜷缩在地铁通风口的阴影里，腕上那块二手劳力士正在发烫。表盘玻璃下的霉斑像一群迁徙的蜈蚣，顺着裂纹向边缘蠕动。这是她第七次按下计时键——秒针卡在3与4的刻度间抽搐，仿佛被铁锈噎住了喉咙。

19点47分03秒，711便利店的自动门第7次吐出那个穿墨绿连帽衫的男人。

她记得他后颈处有块硬币大小的胎记，暗红色，形似一枚被捏扁的齿轮。第一次循环时，这男人用匕首划开店员喉咙的动作太过利落，以至于喷溅的血珠在半空凝成一道完美的抛物线，像被计算过的钟摆轨迹。而此刻，那道抛物线正在倒流回刀刃，如同倒放的胶卷。

腕表震动着啃咬她的腕骨。江临夏知道，当秒针彻底锈死时，自己的血管里也会长出同样的金属霉斑。三天前在亨通当铺，那鸭舌帽老头把表推过柜台时，指甲缝里就粘着类似的锈屑。"十二秒，够改命了。"老头说这话时，柜台下的收音机突然播放起三十年前的新闻："1987年3月21日，地铁2号线发生施工事故，工程师江远山失踪......"

那是她父亲的名字。

便利店的尖叫如约而至。江临夏冲过斑马线，帆布鞋底碾过人行道缝隙里滋生的铁锈——这些锈迹是今早突然出现的，从地铁站出口一直蔓延到便利店台阶，像某种活物在柏油路上产卵。玻璃门映出她扭曲的倒影：锁骨下方浮现出与凶手相同的齿轮状胎记，正随着秒针抽搐渗出血丝。

这一次她选择绕过货架。在第五次循环中，她发现关东煮餐台后的监控有个0.8秒的盲区。沸腾的汤锅腾起白雾，鱼丸在辣汤里沉浮，店员耳垂上的黑曜石钉闪过暗光——那是个眉目清秀的大学生，虎口纹着条褪色的鲸鱼，前三次循环里他曾本能地替她挡刀。

墨绿帽衫掠过鲜食区。江临夏将滚烫的咖啡泼向对方右手，这是她反复计算的精准角度：45度斜抛，92摄氏度的液体将迫使凶手松开匕首。液体在空中划出虹膜状的蒸汽轨迹，她看见男人袖口滑出的金链子——根本不是首饰，而是无数微型表扣首尾相咬，链节内嵌着俄文数字。

匕首坠地的瞬间，世界突然静音。

表盘玻璃炸开蛛网状裂痕，江临夏的视网膜被染成猩红。在时间停滞的缝隙里，她终于看清那把凶器的真容：一截人类指骨包裹着沥青状物质，指甲盖上粘着半融化的金片，正是三天前珠宝店劫案中失踪的孔雀石胸针残骸。

"时隙者居然是个雏儿？"

男人的嗤笑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。江临夏的膝盖骨发出脆响，仿佛有钢珠在关节间滚动。她踉跄着抓住餐台，发现关东煮汤底正在腐败——鱼丸表面凸起血管状纹路，萝卜块渗出汞色的汁液，而那个本该重伤倒地的店员，此刻正机械地转动脖颈，鲸鱼纹身在他手背游动起来。

"小心......齿轮......"店员张开嘴，舌头已被替换成铜制发条。他的手指突然暴涨十厘米，指甲盖掀开露出微型表盘，19点47分15秒的荧光数字灼痛江临夏的瞳孔。

腕表发出濒死的哀鸣。在第十二秒结束前，她用最后的意识扑向那截蠕动的指骨。指尖触到金属的刹那，三十年前的新闻片段洪水般灌入脑海：父亲在隧道里举起同样的劳力士腕表，表盘喷涌出的沥青物质吞噬了整个施工队，而母亲在产房攥着当票发出非人的尖啸——

黑暗吞没视野前，她瞥见便利店电子钟跳回19:47:03。

第八次循环开始。

锈迹已爬上她的虎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