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命运的戏弄

腊月霜花在教室窗玻璃上结出冰珊瑚，郭佳佳攥着圆珠笔的手背裂开细纹。青铜色皮肤下透出冻疮的红肿，像雪地里埋着未熄的炭火。前排男生转身抛来纸团："黑煤球借我抄笔记！"纸团滚过"等差数列"的公式，停在弟弟那双崭新的耐克鞋边——鞋帮上的对勾商标正对着她龟裂的脚踝。

放学铃响时，教导主任拦住她："头发长度超标！"剪刀寒光闪过，烧焦过的发梢再次纷落。假沉在校门口刨着积雪，犬齿间叼着半块硬馍——那是她藏在书包夹层的早餐。

凌晨五点，郭佳佳将输液瓶灌满热水塞进胶鞋。雪粒子砸在补丁摞补丁的棉袄上，十五里山路走出满脚血泡。路过废品站时，她发现那本被撕碎的《高考冲刺题》正躺在煤堆里，残页上的"圆锥曲线"公式已被煤灰染成青铜色。

弟弟坐着邻居的拖拉机呼啸而过，防风帽下露出半截Walkman耳机线。郭佳佳弯腰系鞋带时，输液瓶突然炸裂，沸水在雪地烫出黑洞，像极了数学卷上解不开的几何图形。

高考前夜，郭佳佳蜷在厕所隔间复习。蜡烛粘在窗台，火苗将玻璃上的霜花融成泪痕。教导主任的脚步声逼近时，她吞下写着公式的纸条，粉笔灰混着胃酸灼烧喉管。假沉突然在楼下狂吠，爪印在雪地拖出长长的破折号，指向围墙外闪烁的霓虹灯——那里正举行高三毕业晚会。

月光透过蛛网照见墙上的刻痕："1999.7.7郭佳佳死期"。她用冻裂的手指蘸着口水擦拭，却把"死"字抹成了"葬"字。

数学卷最后大题的数字在眼前游动，郭佳佳突然发现手背的青铜色疤痕与几何图形惊人相似。汗珠滚落试卷，把"求证"二字泡成模糊的墨团。监考老师敲她桌子时，橡皮擦滚过草稿纸上的"解"字，碾碎了她用指甲刻下的圭表刻度。

交卷铃响时，前排女生突然晕倒，鲜红的指甲油在郭佳佳试卷上拖出长痕，像极了那年假沉腿上的血迹。

放榜日暴雨如注，郭佳佳蹲在灶台前添柴。录取通知书在父亲手里蜷成纸筒，火舌舔过"师范专科"的字样时，弟弟正用新篮球砸向堂屋的青铜镜。

"妮儿，你弟要上县重点..."父亲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。假沉突然蹿进灶房，犬齿叼住燃烧的纸卷，火星在它黑毛间迸溅成青铜色光点。郭佳佳掰开狗嘴抢回残片，掌心烫出的水泡日后结成永久的疤痕。

读第一夜，郭佳佳在操场狂奔。月光将她的影子拉成细长的圭表晷针，假沉追着影子撕咬，犬吠惊醒了宿舍楼的声控灯。晨跑的学生看见水泥地上刻满数学公式，露水正沿着"韦达定理"的笔迹流淌。

班主任没收了她的错题本："专科够用了。"郭佳佳蹲在厕所隔间，用圆规在手臂刻下新的公式，血珠渗进青铜色皮肤，像古老铜器上镶嵌的朱砂纹。

父亲卖掉摩托车的那个黄昏，郭佳佳正在河边洗校服。弟弟的新钢笔从裤袋滑落，墨囊在鹅卵石上炸开，把"金榜题名"四个字染成青铜色。假沉扑进河滩叼回笔帽，金属镀层在犬齿间留下细密划痕。

她将钢笔偷偷塞回弟弟书包时，发现内袋缝着张字条："姐的学费够我买半年点卡"。月光穿过破窗照在汇款单上，"郭佳佳"三个字的墨迹比河底的淤泥更暗沉。

第二次高考当日，郭佳佳在雪地摔倒。试卷夹层垫着的暖宝宝突然破裂，化学溶液在裤管洇出青铜色污渍。监考老师皱眉检查时，假沉在考场外发出长嚎，声波震落梧桐枝上的积雪。

最后一科结束铃响起时，她将准考证折成纸船。纸船顺排水管飘向校外的臭水沟，卡在生锈的铁栅栏间，成了毕业照里永不显影的灰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