题记:任冰接了个来自家乡的案子,却在返乡后离奇不断,与此同时,尘封多年的真相也慢慢浮出了水面……
任冰最新接到的案子是来自平县的,看到平县两个字的时候,眉头微微一皱。对于任冰来讲,与其说平县是地理意义上的故乡,倒不如说他只算个籍贯地而已,很小的时候任冰就离开了平县,没生活过几年。
这个案子是平县的领导托关系送来的,他只身在深圳当了这么多年的律师,胜绩不算少,也算声名在外,老家托关系找来也是常有的事。
任冰给照例给自己准备了一杯冰咖啡,从头翻起了资料,在冰化之前从头到尾过了一遍。
委托人叫秦响,28岁,在平县建材公司上班,大小算个中层干部,被诉的由头是“强奸罪”,对方是厂里新来的大学生胡芸。
警方已经做了现场取证,人证、物证尤其是提取的精斑已经确认属秦响所有,看似板上钉钉的案子却附带着很多鸣冤叫屈的说辞,这多少让任冰觉出了几分兴味。
任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,而后给助理打了个电话,定了最近的一班回平县的高铁。
第二天中午,任冰拖着行李箱回到了平县县城。离开近三十年,平县还是老样子,除了一两间装修时尚的奶茶店、西餐厅之外,九十年代初的茶铺、卤肉店、中医门诊都还在,只是外头斑驳了不少,却还是一下子把人拉回那个时代。
小县城的氛围不紧迫,才刚到饭店卤肉店里就坐满了人,而且多是附近的上了年纪的老人家。
任冰没有第一时间上门找秦响,而是在卤肉店坐了下来,随便点了些吃的,随意和上了年纪的食客聊起天来。
上了年头的卤肉店,虽然香气扑鼻却难免狭小而油腻。任冰一身浅灰色西装和棕色风衣与这店里的氛围多少有些格格不入。
“看您这样,是大城市回来的吧?”一个大妈笑着问,“做什么的呀?”
任冰点头,笑道,“深圳,做纸笔生意。”
“回来探亲?”老大妈又问。
“算是吧,”任冰吃完口里的面,转而问道,“阿姨,您认识秦路斌吗?”
大妈一愣,有点不可置信道,“你说秦总?平县谁不认得啊?建材公司的董事长啊,能干、有钱,你看门外这座桥,就是他力主修建的!你找他啊?”
任冰继续吃东西,还未开口,旁边的大爷大婶们也跟着聊了起来。
一时间,有关秦路斌的消息多了起来。
“秦董事长一家子,真没的说。两夫妻琴瑟和鸣,儿子又是高才生,现在还是冉冉升起的接班人,是要钱有钱,要脸有脸,我要能有一半,这辈子也值了。”
“说到底,还不是因为秦老板人好,经常做善事!要么说人呐还是得积德行善才好!”
“他年轻的时候能娶到厂花,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有几把刷子,果不其然,这些年下来确实家大业大的……”
“我可听说他是下一任县领导的候选人,要真是他,咱们可就有福气了!……就是最近他儿子那事儿吧,挺蹊跷……”
“要我说他儿子那事儿就是人家栽赃陷害的,再说了这年头有点关系门路、花点钱,根本不是事儿。”
“不错,这事儿吧八成是人家故意下的套,这秦家要什么女人没有,是不是?”
……
一群大爷大妈七嘴八舌地说起来,任冰一边吃着一边听着,没说话。
喝完最后一口汤,任冰站了起来,在柜台结的账,转身道,“诸位接着聊,我这儿还有事,得先走了,告辞。”
大爷大妈们还在兴头上,也没顾得上任冰,匆匆应了一下,又继续聊了下去。
深秋的风多少有些凛冽,任冰裹了裹大衣,扬手喊停了一辆载人三轮车。
“东江宾馆。”
“十块钱。”
任冰点头应了一声,拿出零钱付完上车也不过几秒钟,下一瞬便消失在了巷尾的转角处。
东江宾馆601房是任冰此次入住的房间。才刚放下行李,任冰就接到了一通电话。
电话是秦董事长的秘书打来的,问他入住了没有,并告诉他正开车来接他,五分钟以后就到。
任冰挂断了电话,从公文包里拿出高铁上看了一路的卷宗,拎着外套就出门了。
五分钟后,东江宾馆的门口来了辆灰色的奥迪,看上去有些年头。才刚停好,就走下来两个人,打头的那位穿着深蓝色西装,带着黑框眼镜,拿着个公文包,看上去斯斯文文的,就是刚刚来电话的陈秘书。
陈秘书身后跟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,穿着红色的毛衣搭上一条黑色的裤子身材有些肥胖,目测150斤上下,人不算矮,一看就是土生土长的平县人,此时带着满脸笑意一块儿朝任冰走来。
“任律师,久仰大名!”陈秘书客气地伸出了左手,礼貌得很,“我们董事长正在公司等您,我这就带你过去。”
任冰点头:“好。你们送来的材料我都看过了,正好有些问题想问问。”
说完,任冰看向陈秘书身侧的女人,问道,“这位就是赵大姐吧?“
陈秘书忙道,“正是!要不是赵大姐跟您父亲是老相熟,我们这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您这位大律师呢!“
任冰转头看向赵大姐,微微一笑道,“多谢赵姐搭线!”
赵大姐笑容未减:“任大律师名声在外,想不知道您都难呐!这回咱们董事长有难处,还请您尽力相助。”
任冰一笑:“好说。”
说完,三人上了车。一路上陈秘书三言两语地介绍着平县县城的情况,任冰和赵大姐坐在后座,只安静了一路。
十五分钟的车程不算远,任冰总算是来到了平县建材公司。
说起这个公司还有些历史。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那会儿,这里叫平县建材厂,专门给各大工程提供建材,很早就是闻名附近的大厂了。既然是大厂,福利待遇、文化生活自然比其他公司要丰富得多,因而在平县,只要家里有人能在建材厂上班,基本上生活就有了保障。
这么些年过去了,平县建材厂慢慢变身成了建材集团公司,名字和门面装潢都更加大气时尚,只是越往里走越发现那些承建于八九十年代的建筑都还在,而且仍旧在开工。
“这么多年,外头变了,这里面倒是没怎么变。”任冰四下望了望,不觉道。
“任大律师以前来过?”陈秘书好奇问。
任冰回过头来:“嗯,很小的时候来过。大厂嘛,多少还有点名气的。”
“那真是太有缘分了!”陈秘书引着任冰和赵大姐上了楼,秦路斌此时就站在办公室门口等着,虽然面带笑容,却难掩一丝不安。
任冰脚步稍稍一顿,仔细看了看这次的这位“金主”。秦路斌将近六十岁,虽然身为建材公司的董事长,但肥腻走形的身材和不怎么讲究的穿搭却暴露了他略显缺陷的品位。
还没等任冰开口,秦路斌就同任冰打起了招呼。
“可把你盼来了!”秦路斌上前几步握住任冰的手,“秦响这个案子实在出得不是时候,也实在是败不起,这才千里迢迢把您这尊大神从深圳请来啊!”
秦路斌言语中透着焦急,竟一时忘了将人带进办公室。
任冰客气地同秦路斌握了握手,道,“董事长客气了。律师也是开门做生意,自然有单就接,无需如此。只是……咱们就在这儿谈?”
“秦某失礼了!”秦路斌这才反应过来,将任冰请进了办公室。
一落座,任冰便开门见山:“时间不等人,这个案子的材料我看了,目前来讲对我们非常不利。秦响这会儿人呢?”
“昨天被警察带走了,现在在看守所。”陈秘书插话道。
“胡芸呢?”任冰又问。
“警察怕她想不开,让她住在了酒店里,几名女警陪着。”陈秘书又道。
任冰眉头一皱:“秦响平时在公司里和同事关系处得如何?”
还未等秦路斌开口,陈秘书又凑上来准备开口:“秦主任平时……”
“秦总,”任冰打断了陈秘书的话,“整个案件里,秦响是当事人,您是律师委托人,这中间没有陈秘书和赵大姐什么事,能否请他们自行休息,我们单独聊聊。”
“那当然,”秦路斌转头看向陈秘书,“你先带赵姐出去,我和任律师聊聊。”
陈秘书闻言,随即带着赵大姐出了门去。
任冰看着赵姐离开的背影,回过头来问:“你是怎么和赵姐认识的,又是怎么知道我的?”
秦路斌见人走远了,才道,“她的父亲原来也是建材厂的老员工,三十年前犯了事儿,过后我不时有接济她,自然也就认识上了。偶然间听她说同你父亲认识,说你们一家人从平县迁到了深圳,又说你官司打得好,不成想,竟真的用上了。”
任冰收回目光,点点头:“原来如此。那我们继续吧,秦响平时在公司有没有什么死对头或者仇家之类的,他平时和胡芸有来往吗?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?”
“任律师,实不相瞒。我儿子从来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,你看,这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主任,一心都扑在工作上,哪里有什么心思跟人闹矛盾?更何况我在这儿,又有谁敢和他结仇?至于胡芸这个女人嘛,年纪小、又有几分姿色,估计是想一步到位攀上我们的家才出此下策。”说到这儿,秦路斌似乎有些气愤:“任律师,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小年轻,就是好逸恶劳、整日贪图享乐,什么损招都想得出来。”
“哦,原来是这样……”任冰听完秦路斌的话,想了想道,“既然事出有因,那我先见见秦响吧。毕竟是当事人,总得见上一面。”
“太好了!”秦路斌不觉露出喜色,转而又黯淡了下来,“不过他现在在看守所,我们这会儿去……”
“我是律师,受当事人委托自然要见一面,这是合法的要求。放心。”任冰起身,转头道,“对了,既然我的情况您听说了,想必也知道我的价格不算低。按照工作室的接单原则,一单十五万,预付50%达成协议,案件结束后无论胜败均需支付剩余50%。您看,这样可以吧?”
秦路斌神色一顿,讪讪道,“任大律师确实大手笔……”
“秦总,我想您山长水远地把我喊来,并不是为了省这一笔钱吧?当然,我向来开明,不喜欢强买强卖,如果您觉得费用不合适,我们可以随时终止合同。现在我就可以回去……”
“别别别……”秦路斌道,“这案子确实挺棘手,倘若任大律师能逆转翻盘,秦某保证分毫不少!”
“行,那就先支付50%,收到入账信息就出发。”
十分钟后,秦路斌给任冰转了七万五,任冰确认无误后开上了来时接他的老式奥迪,带着秦路斌直接前往县城看守所。
小县城去哪儿都不远,不过二十分钟车程,任冰就见到了他的当事人秦响。
秦响的长相明显不如秦路斌。皮肤白皙,身材匀称,可以想见,如果不是出现在看守所里,确实有几分青年才俊的意思,只是眼下早已没了这份气度。
刚一见面,秦路斌就激动起来:“你在里面被人打了?”
秦响一脸不耐烦地看着秦路斌,白了一眼,理都不想理。
“说话啊!哑巴了吗?”秦路斌喊道,“哪个不怕死的敢动手,他妈活腻了!”
“你嚷嚷什么?”秦响转过头来喊了一声,满脸嫌弃:“你说的进来吃住几天就出去,现在可倒好,变成了这副样子!亏我还真当你有本事!”
“我……”秦路斌被气到没话说,只狠狠地朝桌子锤了一拳。
任冰站在一侧,安静地看着他们俩争执,好一会儿才开口问:“可以开始了吗?”
秦响抬起眼来看向任冰,一脸疑惑。
任冰似乎读懂了他的疑惑,掏出名片递给了秦响:“我是秦总请来的律师。在开始之前,你可以先说说你这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?”
秦响愣了一会儿,还没来得及开口,秦路斌就狠狠插话道,“急死人了!快说啊!”
秦响的面色开始有些难看起来,犹豫再三才道:“他们让我跪在地上喝他们撒的尿,我不肯,他们就打我!”
闻言,任冰不觉一顿,再看秦路斌却是深信不疑。
“什么!!”秦路斌气炸了:“等你这事儿了,我他妈把这监狱拆了你信不信!”
任冰眸色不耐地看了一眼秦路斌:“秦总,我觉得你的情绪不适合出现在这里,如果您还是无法控制的话,请出去喝口水再回来。”
言毕,秦路斌总算不蹦跶了,收敛了脾气,克制地坐在一旁配合任冰询问。
“所以,你是和很多人关在一起,对吗?”任冰又问,“有多少人?”
“三个。”秦响道。
“好,”任冰在纸上写了个数字,而后继续问:“17号那天晚上,你和胡芸在办公室里发生关系,是她自愿的还是你强迫她的?”
“是她勾引我的!”秦响忙抬起头来,语气急切:“她故意在公司的员工浴室洗澡,洗完以后故意穿着短衣短裤从我办公室经过!还故意跟我打招呼!有哪个正经员工大半夜在公司洗澡?明明就是心怀鬼胎,故意要赖上我!”
“她要赖上你?为什么这么说?”任冰问。
“她想要出人头地,她要一飞冲天。谁都知道,这公司里只要当上董事长的儿媳,就能一步登天,她是故意的,绝对是故意的!”秦响斩钉截铁道。
“既然如此,她事后是不是有和你说过要成为秦家儿媳的事情,又或者有没有金钱勒索此类事情发生……”任冰又问。
“她……她现在就是用报警起诉的方法来逼我,如果我们家想息事宁人的话,如果我爸还想进县委班子,我就得娶她!”秦响解释道。
“是她这么说的,还是你这么想的?”任冰追问道。
“这还用说嘛?明摆着的事情!”秦响喊道。
“好了,我的问完了。”任冰收起本子,起身准备离开。
“这就完了?”秦路斌忙拦着:“还有他这一身伤……”
“嗯,暂时告一段落。后面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。”任冰说着,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。
离开看守所之前,任冰特意找了执勤的民警。
“警察同志您好,我是秦响的辩护律师。目前我的当事人虽然有嫌疑在身,但仍旧拥有公民应有的人身安全权,请务必避免人身再次受到伤害。”任冰想了想,又道:“另外,也请务必保护好原告的人身安全,以免意外发生影响整个诉讼的正常流程。”
未来得及等民警回应,任冰便转身离开了。秦路斌忙跟了出来。
“多谢任律师!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?”秦路斌问。
“我明天在公司的厂区里转转,明天下午再来见他一次。”任冰回答。
“好,那我把明天下午的会取消了……”
“不必,我自己来就可以了。”
“那行……咱们随时联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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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上午,任冰一个人在工厂里转了一个来小时。
深秋的落叶铺满厂区的道路,厂区里人来人往,工作依旧繁忙。厂区里行政办公楼、食堂都是新晋才建的,石料车间、木材车间这些还是沿用原先老厂区的厂房。只是在这些车间中间却有封起来的迹象。
警戒线圈的范围很大,从远及近有好几道阻拦。再仔细一看,最外围的警戒线颜色鲜艳,看得出来是最近才围上去的,不似里头那几条风吹日晒褪色严重。
任冰远远看见,打算靠近去看看,却不想被身后的保安给喊住了:“喂,干什么的?过去干什么?”
任冰转头:“您好,我是律师,过来看看。”
“律师?没听上头说有人来视察。你快走吧。”保安道。
“不如您联系下陈秘书,我就过去看看……”
“谁来也没用。你走吧,这是规定,我是为你好!”保安的话显然没有说服任冰。
任冰没有往回走的意思,保安也急了:“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呢!这里头最近不太平,你呀,别给自己惹事!”说着,连拉带拽地把任冰往回带了出来。
任冰只好作罢,往别处去了。上午期间,任冰回了几个信息和电话,中午在建材食堂随便吃了点,想起来一件事情,给陈秘书打了个电话。
“陈秘书,麻烦安排调阅一下17号前后一周的排班表、生产线流程表、还有监控录像。哦对了,加上最近的检修记录。”
“你是说员工公共浴室的检修记录吗?”
“对,能细致到员工浴室自然最好。”
陈秘书随即应下,不出一个小时便交到了任冰的手里。
任冰趁着中午的时间,快速翻阅完新收集的材料之后,再次前往县城看守所。
再次见到秦响,他的精神似乎好了一点,见到任冰时,他下意识地往边上看了看:“我爸呢?”
“他下午有会。”任冰道。
“他不来,我不会和你谈的。”秦响道。
“你和不和我谈是你的事,而我和不和你谈是我的事。”任冰说着,从手提包中拿出资料,慢条斯理起来:“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我在厂区逛了逛,知道了这么几个事情。”
“第一,公司有严格的排班制度,流水线两班倒,胡芸从白天班调到了夜班,是在案发前一天定下的事情。第二,公司有两个员工洗浴区,案发当天,厂区的洗浴区停电了,只剩下办公区能使用,理由是临时检修。第三,秦主任负责白天生产线,鲜少跟进夜班,案发的前两天才换班,因夜班主任临时调休。”任冰抬眼看向秦响,目光顿时锐利起来。
秦响不禁一哆嗦,强装镇定道:“那……那又怎么样?你改变得了她勾引我的事实吗?”
“勾引?”任冰轻笑一声道:“请问秦主任,这两个字我要怎么解释给法官听?”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!”秦响冷冷道,“我堂堂一个主任,难道还能强一个女工吗?”
“事实上,你已经这么做了!”任冰顿时气恼至极,将手里的资料狠狠地扔在了秦响面前,平复了一会儿才道,“我是你的辩护律师,你连我都骗!就算神仙来了都回天乏术,你知不知道!恕不奉陪!”
秦响顿时一慌,见任冰猛地起身就要离开,这才软弱起来:“任律师,我错了!你想知道什么,我都说!”
任冰停在门口,平复着自己的心情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冷冷道:“想好了?”
“想好了,这回真的想好了!”秦响语气中透着恳切。
“行,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。把动机、实施计划还有当晚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还原给我,要是再有一星半点撒谎,我立马就走!”任冰说完,转身坐回原位。
秦响不觉回味起来,最终一字一句地将案件的过程说得明明白白:“其实,我早就对她……上心了。这么大一个厂女工这么多,只有她一个总让我日思夜想。她很香,从头到脚都很香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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