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四海的盘算

秋末的风一吹,树上那些剩下的几片叶子就跟没了主心骨似的,晃晃悠悠地飘下来,冬天的脚步“嘎吱嘎吱”地就跟上来了,这日子啊,跟被上了发条似的,转得飞快,还没等大伙缓过神,岁末就像个不速之客,“哐当”一声撞上门来。风里裹着点鞭炮的硝味儿,还有点年货的香气,透着股子节日的气息。

这天晚上,方家那略显昏暗的饭桌上,方阿福与蒋方氏正为小儿子方四海的出路感到头疼。方四海,这眼瞅着马上就要满二十的青年,打从初中毕业之后,便整日浑浑噩噩的。务农不上心,打零工也吊儿郎当,毫无正经模样。眼瞅着即将谈婚论嫁,方阿福与蒋方氏心里那叫一个着急啊,愈发觉得他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,得学门手艺,谋个安稳营生。

“四海,你也老大不小了,是时候为自己的将来做长远打算了。”方阿福放下碗筷,一脸严肃,语重心长地说道。

可方四海呢,就跟耳朵里塞了棉花似的,对父亲的话仿若未闻,依旧自顾自地闷头往嘴里扒拉着饭菜,腮帮子一鼓一鼓的,吃得“吧唧吧唧”响,那副模样,好像这桌上就他一个人似的。见状,蒋方氏试图继续这个话题:“四海,你最近……”

方四海没等母亲把话说完,便粗暴地打断了她,“妈,你真的好啰嗦,能不能让我安静吃个饭!?”那声音大得,震得桌上的碗筷都跟着抖了抖,话语中带着浓浓的不耐烦。

蒋方氏脸上瞬间一阵红一阵白,张了张嘴,却又无言以对,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
作为家中幼子,方四海自幼便备受宠爱,这也逐渐养成了他在家中跋扈的性格。就说今儿这饭桌事儿,他冲蒋方氏那么一吼,换做别人家,早有人拍桌子站起来,指着鼻子骂他没规矩了。可在方家,大家似乎都已习惯了这种对话模式,一个个闷不吭声。

然而,沉默就这么持续了好一会儿之后,方四海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,毫无顾忌地打破了这份宁静,眼珠子一转,说道:“要不我跟我未来姐夫学印染布料吧,姐夫是自家人,肯定能用心教我呀,我学起来也轻松些。姐,你觉得怎么样?”他那语气,轻飘得很,就好像这事儿是天上掉馅饼,别人都得巴巴地给他兜着,理所当然得让人听着就来气。

她没想到弟弟会突然提出这么个想法,心里头掂量了好一会儿,才开口应道:“这倒是挺好的,学个手艺也能有个稳定的收入。”在她看来,弟弟要是能改改那吊儿郎当的德行,踏踏实实地学门手艺,倒也是件好事。

“那你找个机会跟我姐夫说说吧。”方四海一听姐姐没反对,打了鸡血似的来了精神,仿佛只要这事儿成了,往后的日子就能躺赢,全然没考虑姐姐方不方便开口,更没琢磨这事儿背后的弯弯绕绕。

“要不哪天他来了,你自己跟他说吧。”月梅心里那叫一个发愁啊,虽说和陈卫民定了亲,可实际上两人在一块儿接触的时间少得可怜,让她去说这种事儿,她脸皮薄,实在难为情,而且她也摸不准陈卫民会怎么想,万一人家不乐意,这脸可就丢大发了。

“姐,你可真没用!”方四海一听姐姐不肯帮忙,瞬间变了脸,眼神中满是轻蔑,好像方月梅不顺着他的意思就是犯了大错,丝毫不顾及姐姐的处境与感受。

方月梅一听这话,心里那团火“噌”的一下就蹿起来了,火苗子直往上冒,她“唰”地扭过头,怒声反驳道:“你说什么胡话呢?你自己有本事,为什么不自己去说?”

方四海见姐姐动了怒,虽嘴上敷衍着:“行行行,那就不劳您大驾了,改天我自己去说。”可那语气中仍满是怨气,心里还在埋怨姐姐不遂他心意,全然不知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。

“哼,你爱说不说!”方月梅气得扭过头去,不再看他。

此刻,爱子心切的蒋方氏见两人争执起来,忙不迭地插话道:“月梅啊,你就跟卫民提一下,这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。”她一心只想着让小儿子能有个学手艺的机会,至于刚才方四海冲她吼那档子事儿,就跟一阵风似的,早吹到九霄云外去了,更没顾念女儿的为难之处。

“妈,小弟刚刚还叫您闭嘴,这会儿您怎么就又帮他说话了呢?”方月梅又气又委屈,满心的愤懑忍不住涌上心头,语气中带着些责备。她实在想不明白,为什么母亲总是偏袒弟弟,而弟弟又为什么如此自私自利。

饭桌上,昏黄灯光如浓稠的旧糖浆,把方阿福的脸洇得半明半暗。他就那么默默扒拉着饭,动作不紧不慢,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,可冷不丁地,话就从他嘴里冒了出来:“快过年了,卫民估摸会提前来送过节礼。到时候,四海你自个儿跟卫民提吧。”

这话一落,方四海的眼睛“唰”地一下亮了,跟黑夜里被点燃的火把似的,忙不迭点头,那脸上的窃喜跟藏不住的老鼠尾巴,都快翘到天上去了。

方阿福对陈卫民这个未来女婿,一直有所顾虑,可一想到小儿子能跟着他学门手艺,能有个立身之本,那些顾虑又像霜打的茄子,蔫了下去。

几日过后的上午,冷风嗖嗖,陈卫民骑着自行车,车后座驮着大包小包的过节礼,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,随着车子的颠簸,时不时晃悠一下。

不多会儿,就到了方家大门前。陈卫民停好车,刚一脚踏进去,就扯着嗓子朝屋里喊:“姨,叔,快过年了,我特地备了些年货,来给你们提前拜个早年。”声音在院子里回荡,带着股子热乎劲儿。喊完,他顺手提溜起那些礼物,脸上挂着那恰到好处的笑容,抬腿就迈进了方家。

冬日阳光还没能照进堂屋,屋内光线有些昏黄黯淡,墙壁灰扑扑的,几处墙皮剥落,露出里头暗黄的泥坯。

方阿福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,悠悠然地抽着水烟,一旁的炭火燃得正旺,火苗子一蹿一蹿的,映得他的脸微微泛红。见陈卫民来了,他缓缓站起身,朝着屋里高声喊道:“喂……,卫民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