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奔赴千里，俺老公嘞？

“妈，这里的地恁大一块儿，咋不种小麦玉米啊？”

“妈，俺爸的果园是不是长在这样的草地里？”

“妈，这山上咋不长草和树啊？石头还是黑色的，俺都没见过，俺爸那儿有没有酱样儿的？”

火车上，谢慧英的大儿子杨立，问题一个接一个。

他今年10岁，第一次出远门，看什么都新奇。

谢慧英今年35岁，同样是第一次出远门，还是一下子就到数千公里之外的新疆。

她对新疆的了解，全是在新疆承包果园的丈夫通过电话告诉她的，这次他们出远门，是趁着暑假到新疆和丈夫团聚。

“那是草场，不是农田，不是用来种庄稼的。”

“新疆大着嘞，从这里去你爸那儿还得转一道车，那边没有这样的草场，山虽然不是黑色的，但也是光秃秃的石头山，这黑色的山嘛，我也不知道为啥是这样，我知道的都是你爸跟我讲的，他没说过黑山，等咱们到了新疆再问问他。”

谢慧英的二女儿杨云直到这时候，才将视线从怀里的小布包移开，说话前，她悄悄嗅了嗅鼻子，瘪着小嘴地问：“妈，咱都转过一趟火车了，还得再转一趟吗？俺爸会在车站接咱们吧？”

这个问题，谢慧英还没有讲出来答案，已经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，一双手先是拍拍坐在左边的大儿子，又拍了拍坐在靠窗位置的二女儿，最后亲了一口抱在怀里的小女儿，声音带着丝丝甜意：“你爸啥时候骗过咱们？说来接咱们转站，就一定会来的，咱们小妮儿这都快一岁了，终于要见到爸爸咯！”

谢慧英话音刚落，杨小妮忽然哭了起来。

平时杨小妮嚎两嗓子就停，有时候眼泪都不见得有，这会儿竟是嚎啕大哭，哭得整个车厢都往这里瞧，哭到嗓子嘶哑，连列车员都过来询问是咋个回事儿。

“可能是坐车坐久了，不适应，也可能是饿了，俺再哄哄，再哄哄就好了，对不住了啊大家。”

谢慧英哄出一身汗，麻布的短袖湿溻溻的贴在背上，哄到有些心慌，忍不住地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，才盼到杨小妮在哭泣中睡着。

好在，后面的几个小时里，杨小妮没有再哭闹，娘几个也终于盼到了报站。

“前方到达喀什站……”

随着报站，谢慧英娘几个全往站台上看。

前来接站的人全都笑容满面，但这些人里没有他们的亲人。

火车缓缓停下的过程里，谢慧英的眼睛一下都没舍得眨，直到火车彻底停稳，该拎着行李下车了，她还没看到丈夫。

“妈？你看到我爸了吗？我咋找不到他啊？”小杨立踮着脚问。

“可能人太多了咱们看花眼了，你牵着妹妹，咱们先下车。”

谢慧英熟练地将小女儿背到背上，右手拉着行李箱，左手牵着二女儿，二女儿又牵着哥哥，娘几个排着队地随着人潮下车。

谢慧英个头不足一米六，体重只有80斤，又瘦又矮的她带着仨孩子，挤在人群里没有丝毫的优势。

因为担心孩子被挤着，身姿瘦小的谢慧英支棱了起来，活像一只威猛的斗鸡，警惕着四周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，时刻护好自己的崽。

娘几个挤下火车，又费了大力气地穿过出站的人潮，来到没人的另一头。

“别急啊，我给恁爸打电话。”

谢慧英顾不得擦额头上的汗，安慰着孩子们的同时，从背包里摸出年前买的那台二手的杂牌机，用力按下开机键。

她为了给手机省电才关机，打开手机发现又只剩一格电了，弹出来的短信提示里，只有提醒她交话费的信息。

“恁爸从来没有这么不靠谱过，杨立，你给恁爸发条短信……”谢慧英顿了顿，又把手机收了回来，“都这会儿了，也不省这个漫游费了，我给恁爸打电话。”

谢慧英“嘀嘀嘀”地翻出丈夫的号码，拨过去却提示“对方已关机”。

她不信邪地又试了一次，依旧是那个女人的机械提示声。

“杨立，你看看这是恁爸名字吧？”

谢慧英只有小学文凭，识字不多，拉着上小学四年级的儿子辨认。

“没错，就是俺爸的名字。”

“你再看看这是不是喀什站？”谢慧英指着站台上的大字，再次问道。

小杨立再次点头，斩钉截铁地说道：“是喀什站，咱们就得从这儿下车再转一趟车到巴喀。”

地方没错，电话没错，就是找不到丈夫。

谢慧英心里有些慌了，又不敢表现出来，怕影响孩子们期盼见到父亲的心情。

“你们站这儿看着行李，我去打听打听。”

谢慧英来之前就听丈夫说，这里的人能讲普通话，大着胆子去问了。

“杨友庆？没有没有。”工作人员翻着登记名册，摇头道，“你看嘛，没有一个叫杨友庆的人领站台票的吧？是不是记错时间了嘛？你要去巴喀哦？就剩半个小时后那一趟火车了，赶紧走了嘛阿达西，再晚就要等明天了嘛！”

谢慧英最后一次尝试给丈夫打电话，依旧是关机状态。

她迅速作出决定，数了钱递过去：“麻烦给俺打去巴喀的车票。”

为了不让孩子们对自己的父亲失望，谢慧英撒了个谎。

“恁爸果园有事耽搁了，他告诉我该咋走了，咱们自己过去。”

“咱再下火车俺爸也不来吗？那咱咋去啊？”小杨立的小脸上带着担忧。

“有啥好担心的，咱都长着嘴呢，咋去问一嘴不就行了？放心吧，新疆半夜11点了才天黑，天不黑咱就到了，你来给恁爸发个短信，告诉他咱们上车了，让他在家等着咱们就行！发完记得关机啊，这手机电池忒不好用了，等会儿在火车上再充点电，关机充电不耗电，冲得更快！”

前往巴喀的火车准点出发，按时到站。

谢慧英下火车前，将手机打开，确定手机有信号，却没信息。

“咋回事儿这是？”

谢慧英正疑惑着，炸耳朵的铃声响了。

“喂？是谢慧英吗？俺是支书啊！”

“刘支书？”谢慧英听着熟悉的乡音，疑惑地问，“恁给俺打电话干啥？俺到新疆啦，漫游费可贵了哩，没啥事儿我挂了啊！”

“有事儿有事儿！恁现在是不是到巴喀火车站了？有人去接恁了，好像还举了牌儿，恁别乱跑啊，赶紧跟着他走，再晚怕就耽误事儿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