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惊雷入梦

“报!急报!吐蕃大军压境,陇右道急奏求援!”

紫宸殿内,金漆龙椅上的玄宗皇帝眉头紧锁。案前的奏折堆叠如山,墨迹未干的朱批洇湿了绢帛。太子李瑛谋反案余波未平,朝堂人心涣散,此刻吐蕃二十万铁骑陈兵松州,国师论钦陵亲率使团入长安求粮——这哪里是求粮?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!

“陛下,此时万不可与吐蕃开战啊!”宰相李林甫伏地叩首,额角冷汗涔涔,“太子案牵连者众,若再起兵戈,只怕……”

“只怕什么?”玄宗冷笑一声,白玉扳指叩在案上铮然作响,“传旨!召三省六部、十六卫大将军即刻入宫议事!迟者——斩!”

大明宫东北隅,清思殿。

李昀独坐在廊下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瓷茶盏。月白圆领袍被夜露浸得微潮,他却浑然不觉。三日前那场离奇的坠马,让他从现代特种兵指挥官变成了大唐六皇子——一个生母卑微、备受欺凌的透明人。

记忆如潮水翻涌。原主因撞见三皇子李璥毒杀太子近臣,被逼交出证物血书。交,则灭口;不交,则被诬为同党。进退维谷之际,这懦弱皇子竟生生将自己吓死。

“废物!”李昀嗤笑一声,掌心茶盏骤然捏紧。

檐角铜铃忽地叮咚乱响,一队宫人提着琉璃灯疾步而来。为首的内侍尖声喝道:“六殿下,三皇子驾到——”

李璥蟒纹锦袍猎猎生风,腰间九环玉带撞得脆响。他居高临下睨着李昀,嘴角勾起阴鸷弧度:“六弟见了兄长,竟不行礼?”

李昀垂眸掩住眼底寒芒。

昨日原主挨的那记耳光,此刻左颊仍隐隐作痛。他缓缓起身,嗓音沙哑:“三哥恕罪,臣弟昨日受惊,至今头晕目眩。”

“受惊?”李璥逼近一步,指尖戳向他胸口,“东宫逆党逃到你殿中时,怎不见你头晕?说!那血书藏在何处!”

殿外忽起狂风,卷得银杏叶扑簌簌砸在窗棂上。

李昀忽然抬眸,眼底锋芒如利刃出鞘:“三哥这般心急,莫不是怕血书里写着……”他压低声音,字字如刀,“你构陷太子的铁证?”

李璥瞳孔骤缩,扬手便要掌掴。

电光石火间,李昀猛然抬膝顶向他胯下!

“嗷——”凄厉惨嚎划破夜空。李璥蜷缩在地,面容扭曲如恶鬼。羽林卫闻声冲入,却见李昀负手立于阶前,月华倾泻如银甲披身。

“本宫要面圣。”他掸了掸袍角,踏过满地零落金叶,“三哥若想搜,不妨把清思殿翻个底朝天。”

含元殿灯火通明,群臣争执声浪几乎掀翻藻井。

“吐蕃以战逼和,分明是趁火打劫!”河西节度使王忠嗣须发皆张,“若允其索粮,我大唐颜面何存!”

“颜面?”李林甫冷笑,“王将军可知陇右仓廪已空?若吐蕃今冬南下劫掠,长安城门三日必破!”

玄宗揉着胀痛的太阳穴,目光扫过丹墀下匍匐的淑妃。这女人哭诉李昀踢伤李璥命根,可他太清楚这个六子——懦弱如鼠,怎敢忤逆兄长?

“报!六皇子殿外请罪!”

满殿霎时死寂。

李昀踏着猩红毡毯徐步而来,玄色幞头投下的阴影遮住半张脸。他径直跪地,语出惊人:“儿臣请父皇赐死。”

哗然声如沸水炸锅。李林甫眯起眼,这废物竟要以退为进?

“胡闹!”玄宗拍案而起,“你……”

“儿臣愿赴河西前线。”李昀抬头,眸中火光灼灼,“手提三尺剑,马革裹尸还!不求建功,但求以皇子之血,激三军士气!”

殿角铜漏滴答,似敲在众人心头。

王忠嗣虎目微红,出列抱拳:“陛下!六殿下有此血性,实乃大唐之幸!若允其监军,臣必……”

“不可!”李林甫急声打断,“皇子涉险,有损国威!”

李昀忽然朗声长笑:“靖国公此言差矣!昔年太宗皇帝亲征高句丽,三箭定天山!如今儿臣不过效仿先祖,何损国威?”他转向玄宗,重重叩首,“若父皇不允,儿臣便撞死在这蟠龙柱上!”

“你!”玄宗胸膛剧烈起伏,浑浊眼底泛起血丝。这个被他遗忘二十年的儿子,此刻竟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。

“拟旨!”帝王朱笔如剑,劈开紫檀案几,“封六皇子李昀为云麾将军,十日后与沈家女沈蘅完婚,婚后即赴河西!”

沈府正厅,沈老夫人攥着圣旨浑身发抖。

她的丈夫沈光、长子沈瑜皆战死怛罗斯,如今独女竟要嫁给这个声名狼藉的废物皇子!

“阿娘,女儿宁死不嫁!”沈蘅红妆未卸,鸳鸯剑已横在颈间,“他李昀算什么?连马都骑不稳的……”

“沈小姐慎言。”

清冷男声自廊下传来。李昀踏着满地破碎月光,玄甲映得眉目如画。他瞥向沈蘅手中利刃,忽地轻笑:“夫人若真想抗旨,本宫倒有个法子。”

众人愕然抬头。

“三日后吐蕃使团入京。”李昀指尖摩挲着腰间鱼符,眼底暗潮汹涌,“届时本宫会‘意外’触怒论钦陵。圣上为平息吐蕃怒火,必会废了这婚约。”

沈蘅剑尖微颤:“你……为何帮我?”

“各取所需罢了。”李昀转身步入夜色,玄色披风卷起枯叶纷飞,“本宫要去的是尸山血海,何苦拖累旁人?”

檐角铁马叮咚,掩住了他后半句低语:“更何况……这场联姻,本就是局。”

三日后,鸿胪寺。

吐蕃使团的金狼旗猎猎作响,论钦陵鹰目扫过迎驾百官,最终停在李昀身上。

“听闻六殿下前日踢伤兄长?”他操着生硬唐语,讥诮如刀,“这般勇武,不如与我吐蕃勇士切磋助兴?”

李璥在席间冷笑。这局布得精妙——若李昀败,皇室颜面扫地;若胜,便是破坏和谈。横竖都是死局!

“国师盛情,本宫却之不恭。”李昀缓步下场,接过禁军递来的木枪。吐蕃力士如山岳压来,他忽然闭目——

现代战术与唐代枪术在脑海轰然相撞。

吐蕃人巨斧劈下的刹那,李昀旋身如鹞,枪杆毒蛇般戳向其膝窝。力士轰然跪地时,木枪尖端已抵住咽喉。

“承让。”他收枪轻笑,余光瞥见论钦陵铁青的脸。

夜宴未散,急报再至。

“报——!河西八百里加急!吐蕃先锋夜袭鄯州,屠我边民三千!”

李昀握枪的手陡然收紧。这场博弈,才刚刚开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