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崖血雨（上）

第一章青崖血雨（上）

【血雨惊变】

第七枚铜钱在陈青崖掌心裂成两半时，镇东老槐树的鸦群突然噤声。

少年盯着断币上"承天通宝"的篆文，裂纹正好将"天"字劈作两半。檐角铜铃无风自动，三长两短的声响让他想起私塾先生教的《灾异志》——此乃大凶之兆。

"周叔？"他朝隔壁铁匠铺轻唤。往日这个时辰，老周打铁的铿锵声该穿透三街六巷，此刻却只有死寂在雨中发酵。

血珠顺着茅草檐滴落，在陈青崖洗得发白的青衫上晕开墨梅。他忽然嗅到铁锈味，不是雨中腥气，而是来自腰间那柄断剑。这剑是老周去年腊月所赠，说是从古战场捡的残兵，剑格处"镇岳"二字早被岁月啃噬得模糊难辨。

古井方向传来瓦罐碎裂声。

陈青崖抄起门后枣木棍，贴着墙根往镇中心摸去。靴底碾过青石板时，他发觉那些百年不动的石板竟在微微震颤，缝隙里涌出的不再是苔藓，而是某种粘稠的暗红色液体。

"天漏...真是天漏了......"张瘸子的更锣摔在井台边，这个打了四十年更的老人正蜷缩在槐树根下，十指深深抠进树皮。陈青崖正要上前，却见老槐树虬结的枝干突然渗出琥珀色树脂，将张瘸子整个人裹成蝉蛹。

雨幕彼端亮起朱红官轿。

轿帘上北斗七星竟是用人牙镶嵌而成，在血雨中泛着森白的光。引轿的白衣人戴着青铜面具，手中白骨伞转动时，伞面浮现出扭曲的星图。陈青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，那星图分明与每月初一折磨他的头痛幻象一模一样。

"荧惑移位，帝星飘摇。"轿中传出沙哑嗓音，像是生锈的刀在磨石上拖动，"青崖镇陈氏子，庚辰年七月十五子时生——"

陈青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。这个生辰八字，连他自己都是去年及冠时，老周蘸着炉灰写在黄麻纸上交给他的。

白骨伞突然指向他藏身之处。

"找到了。"

####【谶碑现世】

十八盏幽冥灯自虚空中浮现，将古井围成惨绿囚笼。陈青崖被无形之力拽到井边时，终于看清那些暗红液体——哪里是雨水，分明是无数细小的血虫在蠕动！

井中传来金铁交鸣之声，陈青崖腕间胎记突然灼如烙铁。三年前中元节，他替老周送剑胚到城隍庙，归途被野狗所伤留下这月牙疤。此刻疤痕却裂开皮肉，一滴金红血液坠入井中。

地动山摇。

青铜碑破水而出的刹那，陈青崖看见碑上铭文活了过来。那些蝌蚪般的古篆扭动着组成他的面容，瞳孔处刻着"天刑"二字。轿中人厉喝："果然是刑天血脉！当年裴疯子偷走的孽种竟在此地！"

黑袍修士踏着血虫而来，腰间玉虚宫令牌溅上污血后，竟显现出"叛"字烙印。他手中锁链哗啦作响，末端拴着的却不是铁球，而是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！

"玉虚宫的叛徒也配染指天刑骨？"白衣术士袖中飞出七枚铜钱，落地竟化作七具金甲神将。其中一具神将的面甲突然崩裂，露出与陈青崖八分相似的面容。

锁链与金甲相撞的轰鸣声中，陈青崖听见老周嘶哑的吼叫："青崖，看碑底！"

少年扑到碑前，在无数游动的血篆下方，看见半阙残缺的《击壤歌》："日出而作，日入而息..."这分明是老周醉酒时常哼的曲调！最后那个"息"字缺了心字底，露出青铜内壁上一枚剑形凹槽。

断剑"镇岳"突然自行出鞘。

####【金铃劫】

当剑身嵌入凹槽的瞬间，陈青崖看见星河倒转。

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：赤足女子在冰川上起舞，每步落下便开出一朵血莲；独目巨人用山峰作箭，射落九轮烈日；最后是遮天蔽日的玄色旌旗，旗下一人仗剑指天，剑锋所指处裂开深渊般的眼瞳......

"小心！"

清冽女声刺破幻境。陈青崖回神时，正见白骨伞尖距眉心不过三寸。素白衣裙的少女拽着他腾空而起，腕间金铃荡开层层光晕，将伞骨震成齑粉。

"瑶池的人也要逆天而行？"轿中人怒极反笑，幽冥灯接连爆裂，绿色鬼火凝成巨掌拍下。

少女足尖轻点碑顶，发间玉簪化作三尺青锋："三十年前你们钦天监血洗剑阁时，可曾问过天道？"剑光起处，陈青崖看见她颈后浮现的羽状纹路——与老周供奉的无头神像背后的图腾如出一辙。

锁链破空声从右侧袭来。黑袍修士的心脏锁链缠住陈青崖脚踝，那颗心脏突然睁开密密麻麻的眼睛。"玉虚宫要活的！"修士独臂结印，井中血水凝成万枚冰锥。

剧痛让陈青崖视线模糊，恍惚间他咬破舌尖，鲜血喷在青铜碑上。碑文血篆突然倒流，顺着伤口钻进他四肢百骸。少女金铃声响彻云霄："屏息凝神！这是刑天战意！"

####【地窖谜踪】

陈青崖再次恢复意识时，正躺在铁匠铺地窖。

老周的铁砧上插着半截伞骨，暗红血液顺着蟠龙纹路渗入地缝。独眼铁匠用火钳夹着块赤红铁胚，正在他右臂上烙着什么。

"周叔？"

"当年你师父裴疯子用十万剑意封住你的天刑骨，如今谶碑现世，封印撑不过三个时辰。"老周撕开上衣，胸口七枚封魂钉正在渗出黑血，"这柄'焚城'本打算等你过了弱冠再......"

地面突然塌陷，白骨巨手破土而出。老周暴喝一声，将铁胚拍进陈青崖右臂。少年惨叫声中，整条手臂浮现出岩浆般的纹路，炽热剑气在地窖四壁划出深痕。

"走！"老周独目充血，抡起百年铁砧砸向追兵，"去剑门关找哭坟人，就说...就说守碑人周寒山，还清了三十八条人命债！"

陈青崖坠入密道时，最后看见的是老周燃烧的身影。这个总佝偻着背打铁的男人，此刻脊梁挺得笔直，背后七支封魂钉化作赤龙盘旋。

密道深处的壁画开始渗血，描绘的正是冰川血莲之景。陈青崖臂上剑纹突然发亮，映出壁画角落一行小楷："瑶池圣女姜无妄，以心头血饲刑天骨，历九劫而不悔。"